2008年11月19日 星期三

海角七號

在一切的事物之上,站立著
上天的巧合、上天的純潔、上天的機緣和上天的捉弄


海角七號的地址似乎不存在了,歷史像是時間燃燒過後的灰燼,只剩下那厚厚一疊情書,那看似不存在的過往卻譜出了當下的真實:令人不禁要問,生命的本質是否真要從既定秩序的崩解中去探尋?「十二月的海總是帶著憤怒,我承受著恥辱和悔恨的臭味,陪同不安靜地晃盪,不明白我到底是歸鄉,還是離鄉!」愛彷彿隱身在時空中漫步遞延,鼓舞著所有深情告白的寫信人盡情吶喊那隱身不語的收信人。愛縱身徘徊在歷史中低吟傳唱,見證著古往今來的國度對廣漠大地的依存愛戀。

寫信的人望不進收信人的雙眸,送信的人卻在這段失落的過往中找回自己,那麼在這有限的生命片段中,在寫信與收信之間,所遭遇的不幸或不圓滿都會在某些地方被成就了。如果愛是永恆的憶念與無盡的追隨,當我們走過人生是否就給出足夠的寬容,細數曾經失落的光陰,追撫在手中卻已永遠失去的遺憾。或許有一天,終究能夠理解學會空出自由的雙手,迎著風送出著我的祝福:讓愛與被愛,矗立在那單純的真摯之上,變成它自己的天空,它的圓頂,它藍色的永恆穹蒼…


【國境之南】

當陽光再次回到那 飄著雨的國境之南我會試著把那一年的故事 再接下去說完
當陽光再次離開那 太晴朗的國境之南妳會不會把妳曾帶走的愛 在告別前用微笑全歸還


我以為這是一段關於出走、遺棄,更是在對自身的否定之中找到存在肯定的旅程。如果故事的開始是關於離去,我認為那更是一種回歸,尼采:「啊,孤寂!啊,我的家鄉,孤寂!太久了,我在荒野的異鄉索居,而不曾帶著眼淚投入你的懷抱。」臺北與恆春不應被視為南北地域的對立、都市與鄉村的矛盾、政治意識型態的壁壘分明。如果對於臺北的離去是被迫、是不滿、是遺憾、是愛的失落,「啊!甚麼時候我才能回我的家鄉,在那裡,我不必折腰─不必在那渺小者面前折腰?」我以為主角日夜狂奔的目的地是渴望回歸,是主動、是付出、是希冀嚮往愛的滿全。在出走回歸的儀式中,顯現出對立的區分即國(整體)、臺北(他者)、恆春(自我)三重圖式,懷德海:「區分的初始階段主要不是性質上的。它是對實在的隱隱約約的掌握,將其分為一個三重圖式,即整體、那個他者以及這個自我。」

國境之南或許能象徵著多重意涵,〈恆春之於臺灣〉、〈臺灣之於日本〉、〈臺灣之於大陸〉,透過歷史的轉化呈現了世界秩序形式的轉化,一個時代讓位給另一個時代。「我只是個窮教師,為何要揹負一個民族的罪,時代的宿命是時代的罪過;我只是個窮教師,我愛你,卻必須放棄你。」歷史的重要意義就在於把世界直覺為一個無窮的過程,隨著時代在失去希望和遭到破壞中不斷綿延,過程的形式就會獲得包含了新的秩序的不同理想。歷史更迭的歷程產生一種用生命譜寫的節奏,讓我們感受動世界行進的脈動,「你是南方艷陽下成長的學生,我是從飄雪的北方渡洋過海的老師」,如此訴說著每一個生命的起伏都形成了具體的歷史事實。



因此國境之南顯然有著國與國彼此之間的歷史聯繫,思索著黑格爾的論述:「神自身在地上的行進,這就是國家。」這句話該如何理解?如果神是理想、是愛的根源,那麼國家形成的根源必然是因為是理想是愛之理。懷德海:「時間指的是過程的轉化,空間指的是每一種相互交織的存在形式的靜止的必然性。神則表示作為直接事實之外的潛在性的理想的魅力。」世界一方面存在著「成之者性」,萬事萬物共同結合的空間經驗,另一方面存在著「繼之者善」,瞬息萬變承先啟後的時間經驗,同時存在著那關於理想的經驗,而理想正是共同結合與承先啟後的統一,是關於宇宙中的神的經驗。如此對於世界的理解是透過電影情節中兩代的構連,根據情節內容包含的個別事件、角色的同一性和歧異性來感受世界活潑生動的歷程,劇中所有個別人、事、物的特點與真實存在,正是反映在作為它們相互聯繫的共同過程所顯現出的特點之中。


【海角樂團】

樂者為同,同者為親。
樂者,天地之和也。
大樂與天地同和,大禮與天地同節。和,故百物不失。節,故祀天祭地。
明則有禮樂,幽則有鬼神,如此,則四海之內合敬同愛矣。

要求成立樂團的重要性為何?正是作為一種表達自身的渴望的重要性,由於有一種重要性的感覺而使全鄉所有人產生全神貫注的投入。因而「重要性」意謂透過選擇、理智自由與存在的事實產生聯繫,懷德海強調重要性的概念在文明思想中起著支配的作用:「導致將個人感受公開表達出來的那種強度的興趣。」重要性具有雙重意涵:一方面以宇宙的統一性為基礎,另一方面以細節的個別性為基礎。因此重要性的感覺體現在感性經驗的存在本身之中,並且能夠使獨立的個體成為與事實整體存在的聯繫,一旦它失去了支配地位,經驗就會成為瑣碎的片段陷入虛無的困境。因此透過要求演出的表達,傳達劇中角色對於生活所孕育出的生命經驗感受,並因此確立自身並統合成整體存在的重要性基礎。

樂團的意義和象徵為何?透過樂團的組織,音樂表達時每個團員同時演出的聯合,產生差異個體彼此和諧的可能性。當各個角落的人為生活而努力,各自懷抱著對於音樂的夢想:失意樂團主唱阿嘉、彈月琴的老郵差茂伯、在修車行當黑手的水蛙、唱詩班鋼琴伴奏大大、小米酒製造商馬拉桑、以及交通警察父子,而象徵日本的友子從抗拒、蔑視、轉到理解接受融合。透過樂團演唱的事件,將他們從各種不同的生活背景中凝聚起來,融合了臺灣的閩南、客家、原住民、不同的族群,甚至來自不同國度的日本。

為何樂能統同進而消弭個體彼此之間的歧異、紛爭、對立?《尚書‧堯典》:「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如果音樂是最抽象的藝術,而抽象則寓意相容的可能性使之成為普遍性,如果隨著我們返回抽象,許多實有會各自另外產生同樣的抽象作用,那麼就意謂相容性是隨著從具體到抽象的增加而增加。樂手作為個別具體的差異,透過共同演奏的抽象相容統一性構成了樂團整體,樂團整體演出展現出部份的樂手特色,部份的樂手特色構成樂團整體的輝煌。在樂團整體中的樂手都因此擁有了自身的重要性,進而提高了個別存在的價值,樂團中的每一個樂手都是他者中之一,所有的樂手都包容於樂團整體的統一之中。

一切存在的事物只有作為理念的存在時才具有真實性,只有出現於實在裡而且與這實在結成統一體的概念才是理念。黑格爾認為藝術的表現愈優美,它的內容和思想必然就具有愈深刻的內在真實,一種確定形式的理念,就是理想:「詩,言其誌也;歌,詠其聲也;舞,動其容也。三者本於心,然後樂器從之,是故情深而文明,氣盛而化神,和順積中,而英華發外,唯樂不可以為偽。」因此藝術中真實的形象是來自它所表現的理念內容本身也是真實的內容,是經驗與理念的統一,只有真正具體的理念才能產生真正的形象,而這兩方面的符合相應就是藝術的理想。


【情書】

ㄧ九四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友子,太陽已經完全沒入了海面我真的已經完全看不見台灣島了你還站在那裡等我嗎?

情書,意謂真摯的情感透過文字書寫而表達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普遍性,描述著生命中無限的歡樂和痛苦,無盡的貧乏和富裕,對於追求的愛渴望貼近卻又無法觸及的宿命。情書,是人作為有限的存在將自身印記在生命中的標誌,訴說著生命如此存在過的樂章,留下在流變與永恆之間曾經有過那段刻骨銘心的聯繫。我寫著無法寄出的情書,我不斷傾訴著:「當我的聲音在死亡中靜止,我的歌會在妳活著的心中言語。」

隨著時間的推移,臺灣的意象由固執不講理的友子轉變成叛逆的阿嘉,而日本則由保有尊嚴卻深情不捨的老師,轉化為驕傲卻受盡委屈的友子。多年後,透過友子的名稱將愛化身在過去的記憶與現在的活動結合,透過情書的深情表達,將臺灣與日本成為不曾間斷的彼此聯繫。愛若能成為清晰的記憶,必是透過那愛的言語所賦予,透過那真摯的書寫不斷喚醒過去,不斷綿延到未來,成為那令人深情動容的自我表達。愛的完整與永恆正是透過情書中所暗示的聯繫過程所構成,如柏格森言:「一切都是一次給定的,都是永恆的。」它與我們同在。它像我們一樣,只是在某些方面,絕對更為無限集中,更自我匯聚;它延續著。

情書如何作為情感存在的聯繫性?懷德海:「情感以兩種方式超越現在的界線。它既承先,又啟後。它被接受過來,它被享受,它時時刻刻傳遞下去。」透過從過去到現在的表達,使過去的實在緊密相連的感覺成為在現在的再現,使過去與現在的人、事、物再次相遇重逢並且互相滲透。因此情書開啟了一面關於愛的情境,對於絕對的渴望,形塑了主體一種超越性與內在性的會合契機,讓所有在空間中彼此差異的個體,在交會的當下,被還原成純粹的形式,使過去、現在、未來凝聚成為瞬間永恆。

【彩虹】

世界的全部莊嚴是從有限的東西的積極成就的感覺中產生的它與超出每一有限事實以外的無限性方式的感覺結合在一起
這無限性是每一事實為了表達超出它本身的限制的必然聯繫所需要的
它表達了宇宙的一個視域


當愛情歷盡了千年萬代,走遍天涯海角而來。當妳終於找到了我,妳那年深月久的熱情就將在溫柔的言談、眼睛之中顯現:「啊,彩虹!但願這彩虹的兩端,足以跨過海洋,連結我和妳」如果彩虹作為理想的象徵,是有限與無限的合一,是生與死彼此的過渡,是賦予生命在絕望至極生出希望的可能性。彩虹顯現出生命劃過天際那繽紛的價值,自身的重要性是通過那未實現的理想,藉以使所有創造的目的具體化,並透過實際的行動散發出光彩的方式而獲得。

生命存在的直接性處於流變之中,生命的豐富性蘊藏於轉化之中,「我是在回首時終於懂得,當陽光再次回到那,飄著雨的國境之南,我會試著把那一年的故事,再接下去說完。」理想意謂現實事物的目標在於自我形成。因此生命活動的重要性是從有限和無限這種融合的視域中產生的,黑格爾:「只有在個性和普遍性的統一和交融中才有真正的獨立自足性。因為正如普遍性只有通過個別事物才能獲得具體的實在,個別的特殊的事物也只有在普遍性裡才能找到它的現實存在的堅固基礎和真正意蘊。」最高的真實、本然的真實就是最高的對立與矛盾的解決,在最高的真實裡,自然與必然、心靈與自然、知識與對象的對立都將不復存在,那故事開始因對立矛盾而產生的三重圖式的區分,國(整體)、臺北(他者)、恆春(自我)在未來的理想之中都將合而為一。



2008/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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