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4月5日 星期日

思維與存在的統一性~論話語(一)

文之為德也大矣,與天地并生者何哉?
夫玄黃色雜,方圓體分,日月疊璧,以垂麗天之象;
山川煥綺,以鋪理地之形:此蓋道之文也。
仰觀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兩儀既生矣。
惟人參之,性靈所鍾,是謂三才。
為五行之秀,實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


~文心雕龍《原道》~



若探究存在與思維的統一性,是否意味著存在與思維不可分的結合在一起。若笛卡爾指出的「我思故我在」,意識是自身確定的,透過意識所呈現的思維,就設定的存在。語言是意識的形式表達,因此透過語言所呈現的思維,就表明了自身如何存在的方式。易傳:「物相雜,故曰文」,認為文作為表達相雜之物的意蘊,物相雜則表現為實際存在的形式,如此詮釋意味文是作為表現存在形式的意涵。當我在言語中思維時,透過文成規矩思合符契,其中才包含著純粹的存在,存在則意味與普遍的東西結合。《文心雕龍》:「夫鑒周日月,妙極機神;文成規矩,思合符契。或簡言以達旨, 或博文以該情,或明理以立體,或隱義以藏用。」

以語言作為思維的表現形式是普遍的,是純粹的自身聯繫,是純粹的自身同一。黑格爾:「存在是甚麼?我們不能把它設想成具有某種具體內容的東西。因此存在無非就是純粹的直接性,純粹的自身聯繫、自身同一;所以存在就是直接性,直接性也就是思維,思維就是這種直接性,但同時也是自身的中介,這個中介又否定其自身,因而也是直接性。」如此透過思維與存在同一的直接性,則顯現為詞語與事物之間的統一性。高達美:「被思考的事物內容與語詞是最緊密的關連起來的。它們的統一性是如此緊密,以至詞語不在心中的事物外另佔一個位置;反而,在詞語中,知識完成了,這是說,事物在其中被充實把握了。多瑪斯指出,從這方面而言,語詞類似光芒,它讓顏色得以被看見。」(WM430,TM426)詞語的意義就是事物的意義。詞語的意義、事物的意義和事物本身,三者雖異,但卻合一。

若《原道》:「言之文也,天地之心。」語言如同存在綿延的方式一般,綿延在變化中顯現其自身,存在的綿延正是道的開顯,〈繫辭〉:「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變化見矣」,說明了「象」與「變化」必須作為彼此聯繫的概念一併思考,象能夠曲盡這個不斷生成變化的世界本質。變化並非是經驗世界各種殊象的轉化,而是使之轉化的一種作用,故變化作為存在的意涵,其實也就是「道」的一種展現。如何能知道,正是透過語言的作用,真理之道開顯自身,船山訓知為「詞」,「矢口者,言詞也。通為明也、曉也者,凡矢口而即可言者,必其已明曉者也。知之明,則可以主持而任為之,故借為主也、任也、司也,「乾知大始」是已。」

思索著東西語言,主音、主形的差異,若作為個別存在形式的差異,透過聲韻不同的綿延表現方式,似乎亦因此開展出不同的文明內蘊。主音發展著重從現象抽象出形上概念,成為高度抽象的思維形式,而主形則著重於如何從概念凝聚出現象的表現。透過文字的顯現與表達方式,似乎可以理解為何西方語言文字顯現為重音、重時態、強調差異。兩者的思維存在趨勢,前者將分雜的現實,還原為抽象的概念;而後者則是著重於將抽象的概念,顯現為具體的實在。

若簡單從一個字,其組成方式進行分析,思考就西方語文的組成結構,一個字由不同的字母與音節組成,那麼其功用則可透過兩者組合,透過時態的變化性,顯現為表達在複雜的現象中,作為一種要求自身表達的精確性作用。顯然語音的作用凌駕於字形的重要性之上,字音作為抽象概念的意涵,字形從屬於字音。但精確性意味甚麼?確立彼此關係的作用,故語言顯現的實在,是在字音的抽象中意欲,精確表達實在概念的差異性,是朝向差異化的方向發展,如此似乎可以顯現為西方為何重視並且強調個體。

中文的語文結構,一個字即一個音,透過字形與字音的確定,顯現為單一表達的明確性。明確性的要求在於開顯,故其作用著重於,將隱而為顯的抽象概念,如何作為具體可見的形式從字形上表現出來,字形作為表象實在的意涵,故字音是從屬於字形(如此亦可說明為何中國會發展出獨特的書法藝術)。明確性意味甚麼?表明那些自隱而為顯的實在,是在字形的具像中意欲,表現作為一種抽象概念的普遍性,故是朝向融合的方向發展,而如此則可以解釋,為甚麼中國的思維則傾向並著重群體。

如此可見因著語言的表現方式不同,似乎開顯出兩種不同的真理觀,西方語文所形成的真理觀,是朝向一種意欲精確表達,由明(具像)向隱(抽象)的真理觀,實踐成為如何在普遍性中,如何顯現出個體性,而強調個體的差異所來的,則是要求自身邁向一種最高的普遍性。而中文所形成的真理觀,則是要求一種由隱(抽象)向明(具像)開顯的真理觀,實踐作為,在個體性中如何顯現出普遍性,而強調普遍性的融合而來的,則是要求自身,如何成為差異獨特的個別實在。



2009/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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