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崢嶸而無地,上寥廓而無天,而義結於中,我所之者何若?不能自宣則百爾之不如。我所知將欲顯言?將欲深言?言若外而義以內,則言與義兩不相及,而其言必窮。義與言不相及,而以言代義,此亦一義,彼亦一義。若虛實相爭,而虛者恆勝。然一成之侀,眾議之繁,若有所憑藉之辭,至性而伸其外貸之義,則力足以驕語而無怍。故若所可言者,皆百爾所思,則可襲義以爭者。過此以往,生於性,結於情,皆我所之者。我所之者,而無能以一語宣之,悲吟反覆,同其情者而喻之,其異於闇然悽愴,孤熒於兩間者,無幾矣!
「如金如錫」,剛柔之際;「如圭如璧」,方圓之契。明剛柔方圓之分合,則能崇道而不倚於術。不知其分,恆用其半而各不成;不知其合,兩端分用而不相通。則心膽不相謀,而知行不相攝,故孫思邈言:「膽欲大,心欲小;智欲圓,行欲方。」膽以從心,知以審行。故剛無所屈,柔無所忤,方無所枉,圓無所困,苟用必極,而用半而止之術。因柔所以剛,因圓所以方;愈柔而益剛,愈圓而益方。變化屈伸以期行志,則膽不狂,心不亂,智不流,行不滯,隨時消息以保其貞,而無分用而屢遷之術。故志定而久,則時在柔,能柔以為剛;時在圓,能圓以為方。志定則貞勝,貞勝則貞觀,貞觀則大,大則久,久而不渝,睿而不失其正,能保令名亦道而已。
唯裕是以可久,唯密是以自得,故能自得行志而持久不移。裕以密,則天下之所激,足以任天下;用而天下世受其福,不用而天下不激其禍。賢者激而相助為甚,不肖者激而相附以藏其私。「碩人之寬」,規之遠;「永矢勿告」,懷道必行而不為之名。碩人者正己而有光輝,函天下而不寵其智勇,聽天下而不喪其樞機,則不肖者消,而賢者安之。若相競、相狎、相棄,三者衛成風,而君臣、朋友、夫婦之倫大亂。則必競相陵,狹相侮,胥棄所自生,而嚴乎棄有所挾。未有以挾而求固者,若忮人之情,挾勢、挾能、夾力,淪以情競、情狹是以世道日亡。乃欲其相容以相保,其挾同,其見棄同。故何知仁義?貨賄而已。何知綢謬?脅持而已。
性非學得,故道不相謀;道不相謀,情亦不相襲。果有情者,未有襲者。地不襲、時不襲,所接之人,所持之己不襲。故能坦然於不見禮者之側,而緩緩需其寤而為自處之道。果有情者,稱其所觸。觸而有其不可遺,而豈能以貨色笑而違心以為度。觸而有其可遺,孰能奪吾色笑而禁之以為式。無大故而激,不相及而憂,私憤而以公理為辭,可以有待而終必自困。書曰:「若德裕乃身。」裕者,憂樂之度也。
厚施博償而有餘懷,薄施厚償而有餘衿,故見薄於彼,見厚於此,則早已挾匪報之心而責其後。故天下之工於用薄者,未有不姑用其厚者,而又從而衿之,而報之量則以逾矣。好者,兩相好者;安得不更與我而永好。故授之以好而不稱其求,憎惡仍之而無嫌。人皆有求,誠自信以無求;人不知求,不容已於所求。人之有求,己所不求,謂己以有求而不得已;己之所求,人不知求,謂己何求而抑不得已。且夫人之所求可遂,而己之所求必不可遂,不可遂而固求則必憂。富貴福澤,榮名顯績而釋其夙憂者,未嘗不可求而得。但靡靡以行,搖搖以怨,固不亦宜而知者鮮矣!
上不知下,下怨其上;下不知上,上怒其下。怒以抱怨,怨以益怒,始於不相知,而上下之交絕。詩以言情,若天下之情於怨怒之中,流不可反,又何謂有情哉!唯其相知,是以雖怨怒而當其情實。如其不相知,則怨不知所怨,怒不知所怒,無已而被之以惡名。下惡死,下怨勞,而上名之曰奸;上惡危,上惡亡,而下名之曰私。故奸私之名,顯於相謫,流而不反。民之死,非民自死,上之死也;君之亡,非君自亡,民之亡也。諸侯不相靖,大夫不相勤,庶人師師為名以交謗,是以至怒浮言。若聽之以平上下之情,則下叛有心,上刑有紀,流散而止,夫婦道存,父母有恆。故交謗漸成乎衰,則因情蕩而無所輯,故欲恃久莫慎以性治情!
弱而自彊者興,弱而自靖者存;其亡也,弱而詐者。天地之道,剛主柔;天地之化,柔屈剛。「維心亨」者,剛濟險也。「初筮告」者,柔信剛也。已弱而詐,蒙行乎險。詐興詐感,詐屈而群詐,若天下皆詐,而己固不敵矣。無恆於上,則無恆於下,情至則淫,情盡則變矣!乃若至於淫情,以之思而淫於思,以之懼而淫於懼。天不能為之正其時,人不能為之副其望,則耳熒不聰,目視不明,心眩不清。有望於人而不應,有畏於人而不知所裁,中心熱切而不能自理,是故其詞遽,其音促,其文不昌,其旨多所隱而不能詳。情見乎詞,身心無主而不足以長言,乃若國焉能不蔽。故情顯於言,則言欲昌而始有則,文愈腴而始有神,氣愈溫而始有力。不為擢筋洗骨而生理始全,不為深文微中而人益以警。知言者能辨,罕譬善喻,唱嘆淫泆,若緩若忘,而乃信其有情,故古之道者之於文,類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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