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介

易者，互相推移以摩盪。周易，乾坤並建為首，易之體；六十二卦錯綜三才四象而交列，易之用；純乾純坤，未有易，相峙並立，則易道立乎至足，易之資。屯、蒙以下，錯而幽明易位，綜而復易其幾，互相易於六位之中，則天之變化，人事之通塞盡矣。人所以酬酢萬事、進退行藏、質文行賞之道，於是而在。同道，失則相易而得，得則相易而失，神化不測之妙，即在庸言庸行，一剛一柔之中。萬物之始，皆陰陽之撰。陰陽，定體，確然為二物而不可易。陰陽變合，交相感以成天下，存於相易之大用。人之情，皆健順之幾。天下無不可合之數，無不可用之物，無不可居之位，特異於相易者，各有趨時之道，順之則吉，逆之則凶。故曰：「憂悔吝者存乎介。」介者，錯綜相易之幾；此易所以名而義繫矣。

周易並建乾、坤為太始，以陰陽至足統六十二卦之變通。古今之遙，兩間之大，一物之體性，一事之功能，無有陰而無陽，無有陽而無陰，無有地而無天，無有天而無地，不應立一純陽、純陰之卦，而以純陽為乾者，乃就陰陽合運之中，舉其陽之盛大流行。六十二卦有時，而乾、坤無時。乾於大造為天之運，於人物為性之神，於萬事為知之徹，於學問為克治之誠，於吉凶治亂為經營之盛，故與坤並建，而乾自有其體用。


【乾坤，元亨】

乾。元亨利貞。乾，氣之舒。陰氣之結，為形為魄，凝而有質。陽氣行於形質之中與外。為氣為神，恆舒而畢通，推盪於陰而善其變化，無大不屆，無小不入，無有不勝，又曰：「健」。乾卦六劃皆陽，性情功效皆舒暢而純乎健，函三之全體，盡見發用，無所倦容，故謂之乾。元、亨、利、貞，乾固有之功，而功即於此遂。「元」，首也；取象於人首，為六陽之會。天下之有，其始未有，從無肇有，興起舒暢之氣，為其初幾。形未成，化未著；神志先舒以啟運，而健莫不順；形化皆其所昭徹，統群有而無遺，又曰「大」。成性以後，在人為「仁」，溫和之化，悱惻之幾，清剛之體，萬善之始，函育民物，功俾其大。「亨」，亨通。烹飪之事，氣徹成熟，薦享之理，情達交合。乾以純陽至和至剛之德，徹群陰而訢合，無往不遂，陰不能為之礙。「利」，功遂事盛。乾純用其舒氣，徧物萬而無所吝者，無往不遂，無所不宜，物皆於此取益。物莫不益於所自始，乾之利。「貞」，正也；正則固。天下唯不正則不能自守。純陽之德，變化萬有，無所私偏，因物以成物，因事以成事，無詭隨，無屈撓，正而固。

乾本有此四德，而功效即於此效焉。以其資萬物之始，則物之性情皆受其條理，無理不可通；唯元故亨，而亨者大矣。以其美利，行利天下，分之所宜，故利者皆正；唯其正萬物性命，正萬事綱紀，故以利而正。善始而大通，所利皆貞，貞無不利，德福同原。就德而言為四；就功而言，亨唯其元，而貞斯利，理無異也。天道之純，人德之成，自利而自正，無不正而不利之防。

坤。元亨，利牝馬之貞。君子有攸往，先迷後得主，利。西南得朋，東北喪朋，安貞吉。坤，全然委順，陰柔之象。此卦六爻皆陰，柔靜之至，其德為坤。凡卦有取向於物理人事，而乾坤獨以得立名；進天下之事物，無有象此純陽純陰者。陰陽二氣絪縕於宇宙，融結於萬彙，不相離，不相勝；無有陽而無陰，有陰而無陽；無有地而無天，有天而無地。周易並建乾坤兩不孤立也。陽有獨運之神，陰有自立之體；天入地中，地函天化，各效功能。伏羲氏於二儀交合之中用以成能，摘出陽之成象，以為六畫之乾；文王因繫之辭，謂道有「元亨立牝馬之貞」，唯此純陰之撰。然陰陽非有偏至之時，剛柔非有偏成之物。故周易之序，錯綜相比，合二卦以著幽明屈伸而一致。乾坤並立，屯、蒙交運，合異於同，而經緯備；大小險易，得失之幾，互觀益顯。乾坤者，錯以相應。屯蒙者，綜以相報。此周易大綱，以盡陰陽之用。

彖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物皆有本，事皆有始，謂「元」。命人為性，自然不賭不聞之中，發為惻悱不容已之幾，以造群動而見德，皆為此元之資。在天謂之元，在人謂之仁。天無心不可謂之仁；人繼天不可謂之元；其實一也，故仁即元，天人之謂。天所以為天，以運五氣，以行四時，以育萬物，莫非乾以為元，故曰「乃統天」。乃，推其極而贊之之辭。人之仁即元者，謂乾之元；自然之動，不雜物欲，至剛也；足以興四端萬善，不傷於物，至和也。唯以乾為元而不雜陰柔，行其所不容已，惻然一動之心，強行而不息，與天通理，則仁於此而顯。故曰元即仁者，言乾之元，健行始之，唯乾之元為至大也。雲行雨施，品物流形。天氣行於太虛之中，絪縕流動，莫著於雲；施於地以被萬物，莫著於雨。則其清微周密，於視不見，聽不聞之中，無時不行，無物不施。
品物，物類不一，各成其章；流行，理氣流行於形中；行施無所阻，流於品物成形之中而無不貫，亨之至盛。

自其資始而統天，為神化流通之宰，曰元。一元之用，充周洋溢，與地通徹無間，而於萬物無小不達，謂亨。故可分為二德，抑可合而言之曰「大亨」。始而不可施行，其始不大；亨非其始所統，必有不亨。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貞。大明，天之明；六位，六爻之位；時成，隨時剛健之德皆成；六龍，六爻之陽；乘者，純乾之德，合六為一，如乘六馬共駕一車；御，驅策行於軌道。以化言之謂天，以德言之謂乾。乾以純健不息之德，御氣化而行四時百物，各循軌道，變化無方，皆以乾道為大正。品物性命，各成物則，不相悖害，強弱相保，求與相合，協於太和，貞之所利，所利皆貞。以人之德，自誠而明，察事物所宜，一幾甫動，始終不爽，隨時各當，變而不失其正，益萬物而物不知，與天之並育並行，成兩間之大用，無非太和之天鈞所運者，同一利貞。

蓋嘗物理而察，乃其物相函相輔，相就相避，相輸相受，纖悉精勻，玲瓏通徹，以居其性，凝其命，宣其氣，藏其精，導其利，違其害，成其能，效其功，經理精微，無不利，無不貞。天聰明，於斯昭著；人之聰明，秉此效法；各如其份，皆得其正。明者；誠也；曰：大明。有物，必有則；利於物者，皆貞也。方生之始，當其萌芽，即函體於纖細之中，有所充周，非有所增益，則終在始之中。明終以明始，乃誠始而誠終，故曰「大明終始」而「六位時成」。為純乾之德，太和之氣，洋溢浹洽，保以形氣，合其經緯，故因時奠位，六龍各效其能，遵一定之軌，品物而利，貞者無不利，故曰「時乘六龍」而「利貞」。乾以性情，成功效，統天始物，純一清剛，善動不息，於理為之；合始終一貫，理不息於氣中；法天者，可利用崇德之實。

首出庶物，萬國咸寧；體乾之功用。積純陽之德，合一無間，無私之至，不息之誠。所性之幾，發於不容已，於所當知而先知，於所當覺而先覺，通其志，成其務，以建元后父母之極，乾之元亨。因而施於天下，知無不明，處無不當，教養勸威，保合中節，皆蒙其利，不失其正，萬國咸寧，乾之利貞。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此所謂大象，孔子就伏羲所畫之卦，因象體德，示以學易，擇善於陰陽，斟酌以求肖，遠所不足，效法其優。數之積，畫以成見為象，則內貞外悔，分為二象，合為一象，象於此立，得於此著。八卦垂象於兩間，合同以化，各自為體，皆可效法利用；觀於天地之間無非可學，所謂希天也。天行；天一而已；天之行一日一周，明日又一周，有重復之象。變乾言「健」，健即乾。理一；修己治人，進退行藏，禮樂刑政，蹈常處變，情各異用，事各異趨；斟酌所宜，善用志氣，用之則專，取之則備，精義之學；因卦之宜，各以擬議，道所以弘。純乾之卦，內外皆健，純而不已，象天之行。以此至剛之道，自克己私，盡體天理，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彊者之彊，彊人者；己之彊，自彊者；彊人則競，自彊則純。乾以剛修己，坤以柔治人；人之配天地，道一，而用志殊異；修己治人，道之大綱盡於乾坤。

坤之德，「元亨」同於乾者，陽之始命以成性，陰之始行以成形，時無先後，為變化生成自無而有之初幾，而通萬類，會嘉美，無害悖，其德均。陰，所以滋物而利者。「利」者，皆益物和義。然若滯於形質，則攻取相役，而有不正者。必須輔以乾之神用不息，無不利而利者皆貞。故「牝馬之貞」，秉乾之氣而行地，陽麗乎陰，與乾合德為正。乾之德，人之德；坤之利貞，人希之行；剛以自彊，順以應物。坤者，攸行之道。人有所往，以陰柔為先，則欲勝理，物喪志而迷；以陰柔為後，得陽剛為主而從之，則合義而利。人所利於坤者，得主而後利。同類相比為「朋」；「得朋」，積陰相怙；「喪朋」，群散私黨，順受陽施。蓋陽九陰六，有餘不足，自然之數；地以外皆天，地所不足，天氣充之。以其本不足承天，而不恃其盈以躁動，則其貞。以從一而安貞，非以堅持不屈為貞。人故體坤之貞，則安且吉。

彖曰：至哉坤元！萬物資生，乃順承天。陰非陽無以始，而陽藉陰之材以生萬物，形質成而性即麗焉。相配而合，方始即方生，坤之元所以與乾同。「至」者，德極厚而盡其理。所以成至哉之美，唯純柔順天所始，即此生之無違。坤厚載物，德合無疆。「厚」；重坤象地之厚；「無疆」，天之無窮；其始生之，既生則載。天始萬物，普載無遺，德與天合，與乾均為元。含弘光大，品物咸亨。唯其至順，虛以受天之施，故能所含者弘；發生萬物，盡天地精英，備動植飛潛，文章之富，其光也大。品物昌榮，遂其生理，無有不通，故坤之亨與乾合德。牝馬地類，行地無疆，柔順利貞。牝秉陰柔之性，與地為類，地順承天，天氣施於地中。如牝馬雖陰，健行四方，地之貞利，以守一從陽為貞。君子攸行，先迷失道，後順得常。六陰聚立，有先迷之象。然而純而不雜，虛靜自持，聽天之施，則固先陽後己，順事物得，唱合生成之常道。體之以行，能知先為失道，而後得主聽之，則行無不利。以性主情，以小體從大體，以臣順君，以刑濟賞，則陰何有不利！

西南得朋，乃與類行；東北喪朋，乃終有慶。安貞之吉，應地無疆。重坤積陰，有西南地形重複之象，然順而又順，趨以就下，則有東北迆海之象。兩者皆地勢，其分在於知擇。人之健行，不法陰怙之咎，法其委順承天，不自私同類之貞，則終必受天之慶。吉自外來曰慶，喪朋以從乾，安貞之吉，健者所以應地道而德合無疆。象曰：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勢」，形之勢。地形高下相續，而必漸迤於下；所處卑，而物胥推於其上；皆大順之象。重坤，順德之厚。體坤之德，順以受物，皆順性而成，仁禮存心，不憂橫逆，物無不載。乾坤大德，僅以剛健治物，則物之性違；僅以柔順處己，則己之道廢。唯以乾自彊，以坤治人，餘卦之德，以此為統宗，所謂「易簡而天下之理得」。


【潛龍；堅冰】

潛龍勿用，陽在下。爻也者，言其動，故一陽餘下，曰龍德。取一爻之畫，剛柔升降、應物得失之象，與爻下之辭相擬，見辭皆因象而立。其例有陰有陽，有中有不中，有當位有不當位，有應有不應，有承有乘，有進有退；劃與位合，而乘其時，取義不一。「周流六虛，不可為典要」，易道之所以盡變化。初九曰「潛龍勿用」，龍德而隱者，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遯世無悶，不見是而無悶，樂則行之，憂則違之，確其不可拔，潛龍。隱有二義；以位言，則隱居；以德言，則靜所存，未見之動；易，為所移也，事有盛衰，所秉者正，世易而道不易。不易乎世，與世異趨，遯世也；不成乎名，人不知潛行之實。潛則固不行，而言樂行、憂違，立陽剛之質為德基；行於二、五，則利見；行於三、四，則無咎。二、五者，樂地；三、四者，憂地。違者，遠於咎，其行其違，皆以剛健之德為退藏之實，故曰「確乎其不可拔」。通一卦以贊一爻之德，故雖潛而龍德已成。

初六，履霜堅冰至。當純陰之下，非偶然一陰發動之象。堅冰之至，霜所必致。屢者，人履之。陰興必盛自然之數。故一生，一殺，不以損天地之仁；一治，一亂，不以傷天地之義。特當其時，履其境，不容不戒故為告知。象曰：「履霜堅冰至」，陰始凝；馴致其道，至堅冰。堅冰之至，初無異理，冰皆因之凝聚而成，凝而不釋之道。


【龍在田；直方大】

「見龍在田」，德施普也。以為天下所利見，高明廣大之至德，不越中庸精微實學。陽出地上，草木嘉穀，皆載天德，發生利物，造化德施之普。藏密之功已至，見諸行事，人情物理，仁義象之，為天下所利見。禮曰「先王以人情為田」，順人情以施德，德乃周遍；日用質直好義，慮以下人，邦家必達，天德下施。九二曰「見龍在田，利見大人」，龍德正中。庸言之信，庸行之謹，閑邪存誠，善世不伐，德博而化。正中，正位乎中。以貞、悔言，二、五為上下卦之中；以三才之位言，二出地上，五在天下，天地之間，大化流行，亦中。乾不當位不當為，天化無所不行，凡位皆其位也；中斯正，故曰中正。庸，用也，日用之行；在田，卑邇之事，因人情，達物理，以制言行，出乎身，加乎民，必信必謹，通志成務；剛健以閑邪，執中以存誠，程子以「克己復禮」為乾道。履中在下，故曰「不伐」；以陽爻居陰位，變民物濁柔之質，反其天性，故曰「化」；守約施博之道，德成於己而達物之情，及升乎五位，亦推此而行之。

六二，直方大，不習無不利。陰之為德，端凝靜處而不妄，故為直；奠位不移而各得其宜，故為方；純乎陰，則大。直、方，其德；大，其體；為直、方故能大，其大皆直、方。秉性自然而於物皆利，物無不載，健行無疆。九五，乾之盛；六二坤之盛。位皆中，而乾五得天之正位而不過，坤二出於地上而陰不匱。飛龍者，合天之極致；直方者，行地之至善。彖曰：六爻之動，直以方。「不習無不利」，地道光也。謂此爻發而見功，有其德，則施之咸宜，地道乘時，發生品物，光輝普見。


【終日乾乾；含章可貞】

「終日乾乾」反復道。「上位」，下卦之上；「下位」，上卦之下；居上下之間，危地。知幾存義，一因其時，不舍健行，惕若之心，以此履危，無咎矣。三居下卦之上，乾象已成，反而自安其正，而以剛居剛；三為進爻，健行不已，行而復行，欲罷不能；為終日乾乾，夕復惕若之象。九三曰「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進德修業；忠信，所以進德；修辭立誠，所以居業。知至至之，則幾與；知終終之，則義存；居上位而不驕，在下位而不憂。九二德已成，九三益加乾惕，故曰「進德」。九二敦庸行，九三益盡人事之當為以應變，故曰「修業」。三為進爻，以陽剛處之，大有為涉事變之象，故德以歷變而益進，業已應變而益修。所以進修者，固有忠信存心，而言行以謹信立誠；惕若退省，不恃健行識力；忠信篤敬，參前倚衡，無不可行。業統言行；獨言修辭，施政教於天下，辭也；辭誠，則無不誠。誠者，心之所信，理之所信，事之有實。變修言居，所修之業，非苟難之事，皆其可居。三居下卦之上，乾必至此而成象，故曰至。至此而乾道已成，人事已盡，故曰「終」。知至而必至，極天下之變，敬信皆有以孚，盡精微而事豫立，故曰「可與幾」，乾乾之益。知終而終，雖上達不已，但自盡德業，不妄冀達天命知化，以反疏人能，故曰「可與存義」，夕悌之志。健行而一，惕若之心，應幾速而守義定，心存有主，不驕不憂。

六三，含章可貞，或從王事，無成有終。六二柔順中正，內德固，發生品物皆美。六三居其上，成乎坤體，所含者六二之章光，故雖以陰居陽，而可不失其正。三為進爻，出而圖功之象。履乎陽位，故曰從王，彖所謂「喪朋」而承天時行。含章無必於從事志，乃因時而出，行所不得不行，所有成功不自居。終；語「知終終之」；言內卦小成；事雖從王，志在自盡其道。內卦象德，外卦象位；三者，德之終也。「含章可貞」，以時發；「或從王事」，知光大。唯所含內有直方之美，故以時發見而「可貞」。德之已成，時在可見，自知其志行光大而不失時，要以自盡其含弘之用。陰以進為美，不倦於行，所以配乾之無疆。


【或躍在淵；括囊無咎】

「或躍在淵」，進無咎。四為陰位，為退爻，以剛處之，或躍或在淵，進退不決。然體乾而近於五，可以進矣，不進本無咎，進亦無咎。九四曰「或躍在淵，無咎」上下無常，非為邪；進退無恆，非離群；進德修業，欲即時。九二君道已盡，九三更加乾惕，以應物變，乾德成。自四以上；以學言，則不思不勉而入聖；以時位言，德盛道行，將出以受天命之候；四以上皆以功效言。四出於下卦之上，故曰上；於上卦為下，故曰下。四，陰位，退爻，故曰退；剛而不已，進乎五，故曰「進」。上而進，或躍也；下而退，或在淵也。疑而自試，雖不遽進，而無嫌於躍。純健之體，行志非欲，貞而不邪；上下合德，貞一於健；不雜陰柔，與群龍相異，則得群而不離。進德，德已進；修業，業已修；前之進修，即時見功。下學上達，非有速成之方；行法俟命，非有僥倖之情；是以無咎。

六四，括囊，無咎無譽；藏之固。柔居陰位，四為退爻，不求譽而避咎之道。四與初同道，而初居地位之下，伏陰自怙；四處重陰之中而為人位，乃有意沈晦、退而自守之象，故不同於初之陰狠。象曰：「括囊無咎」，慎不害。欲退藏以免於咎，則無如避譽而不居。危言則召禍，詭言則悖道，括囊不發，人莫得窺其際，慎之至。


【飛龍在天；黃裳元吉】

「飛龍在天」，大人造也。至也，積剛健之德，至五而履天為，天德以凝，天命以受。董仲舒：「天積眾精以自剛。」積之既盛，則有不期而自至者，故曰「飛」。九五曰「飛龍在天，利見大人」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水流濕，火就燥，雲從龍，風從虎，作而萬物睹。本天者，親上；本地者，親下；各從其類。所以為天下利見；同聲相應，倡之必和；同氣相求，感者必動。唯其下濕，故水流之；唯其高燥，故火就之。誠為龍，而雲必從；誠為虎，而風必從。為剛健中正之德造極，見乎四肢發於事業，無不共睹其光輝。乾之「首出庶務，萬國咸寧」，於斯而顯。陽剛之得位以中，而六爻皆純無所異趣，天下皆儀式之德。上下五陽，拱於九五，道一風向，見之者利，德不孤而必有鄰。

六五，黃裳元吉。黃者，地之正色，於五色為得其中。衣在上而著見；裳在下，而有芾佩掩之；飾在中，而與衣以文質相配。六五居中以處上體，而柔順安貞之德，自六二已成。吉者，與凶相對，自然而享其安。黃裳，非以求吉而固吉，故曰元吉。象曰「黃裳元吉」，文在中。黃，其文；裳，在中之象。


【亢龍有悔；用六永貞】

亢龍有悔，盈不可久。以位言，至上而已盈，成功者退之候；天體之運，出地之極，復入於地；行已極而必傾，不可久之象。以數言，過揲之策，至三十六而止無可復加。六爻皆盈，唯有減損，不能增益，數之盈不可久。唯人知其不可久，雖有悔而不息其剛健，則於龍德無損。「用九」，天德不可為首。天無自體，盡出其用，以行四時，行四時，生百物，無體不用無用非其體。六爻皆老陽，極九用之，天德如此。天德，無大不屆，無小不察，周流六虛，肇造萬有，皆其神化，未嘗以一時一物為首而餘為從。不為首，故生殺互用無端，晦明相循無間，普物無心，運動不息。天無首，人不可據一端以為首，知其不可，則自彊不息，始終一貫，承天之吉。上九曰「亢龍有悔」貴而無位，高而無民，在下位而無輔，是動而有悔。陽貴陰健，上爻託處最高。無位，五為天位之正，上其餘氣而遠於人。陰為民，下五爻皆陽，敵體相競，無民也。無輔，眾皆親九五而從，不為上輔。動，此爻獨為老陽發用，時非其時，位非其位，而仍以剛動。其亢，初不恤悔；而龍德不屈，所以遇獲麟反袂。

上六，龍戰于野，其血玄黃；陰亢已極，陽必奮起。龍，陽物。「于野」，卦外之象。陰陽各有六位。坤六陰畢見，則六陽皆隱而固在；此盛已竭，彼伏方興，戰而交傷，所必然矣。陽之戰陰，道之將治。民物大難，身任之，則不得辭其傷，易為龍惜，而不恤陰之將衰。坤卦純陰，其道均；中四爻皆君子之辭；為初、上言以世運陰幽爭亂。蓋乾坤者，本太極固有之實，各有其德，不可相無。體道學易，法所可用，不能極數。二、五得中而不過；三、四人位，調變大用。以德言，美者極盛，而次可寡過；初則沈處地下，上則高翔天際，而施其調變。以氣運言，而為潛、為亢、為凝、為戰。乃陽雖無功而過淺，由可因時守約，逢侮而不憂；陰則初慘而不舒，上淫而不忌，是以冰之堅、玄黃之血，成乎世運之傷，此坤初、上所以獨危。「堅冰」、「龍戰」，皆屬氣運，知命謹微，不以凌雜致咎，為人事所致之孽。是以坤之初、上，皆不言凶。象曰「龍戰于野」，其道窮。六陰皆見於象，窮極無餘，陽必起而乘之。用六，利永貞。六者，數之不足。唯安於不足，質雖凝滯，虛中聽陽之施，以順為正，陰之貞。喪朋安貞，始終如一，以資萬物之生，故無不利而永得其正。象曰：「用六永貞」，以大終。陽始之，陰終之，乃成生物之利。「永貞」以順陽，資生萬物，質無不成，性無不麗，與乾之元合其大。文言曰：坤至柔而動也剛，至靜而德方。